布拉德伯里的科幻文学作品立足现实,具有十足的批判性,是作家反思精神的具体体现。布拉德伯里对人类在宇宙中的渺小地位有着清晰的认识,因此他才会对人类社会中诸如集权统治、殖民扩张、种族矛盾、人的异化等黑暗面和现代化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大为痛心疾首。布拉德伯里揭示了科技对世界神秘性的入侵以及由此导致的宗教在现代生活中的逐渐式微,描绘了形形色色的罪恶在这片精神荒原中的滋生与蔓延。在理性中心主义的强力作用下,世界的神秘性被渐次抹去,人们乐观地相信宇宙万物必将纤毫毕现地暴露在人类的目光下。这种骄傲自大态度以及在宗教和科学之间选择时的狭隘性是造成宗教在现代社会处境困难的根本原因,可见在布拉德伯里心中,宗教式微的根源不在于科学,而在于人心。
布拉德伯里不遗余力地对资本主义政治制度加以口诛笔伐,不仅揭露了其不光彩的历史过去,还以文本推演的方式向世人呈现了庸俗自由主义和片面民主制度的种种恶果。布拉德伯里的两部长篇科幻小说《火星纪事》(The Martian Chronicles)和《华氏451》(Fahrenheit 451)都有对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历史和现状的艺术化记载——欧洲殖民者对美洲大陆的蹂躏,冷战时期的两大集团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核武器带来的毁灭的恐慌,美国政府在麦卡锡主义主导下所进行的书籍审查、迫害异己活动,等等。此外,布拉德伯里科幻小说对最让西方国家引以为豪的民主与自由也进行了深刻反省,作家认为为了民主的民主为产生大多数人暴政,而为了自由的自由会导致温和专制主义,所谓“政治正确”的光环掩盖不了现实的黑暗。
在所有的问题中,最令布拉德伯里心焦的是现代社会文化的堕落——大众传媒的兴盛、消费主义的泛滥、看客风气的大行其道等。收音机、电视机等大众传媒手段营造出一种真假难辨的生活空间,人们逐渐让渡出自由思考的权力来换取感官的愉悦。科技的进步非但没有促进人类文化状况的改善,反而将整个人类置于一种“俗”和“轻”的境地,使人成为了可供权威组织随意宰制的“生物”。消费主义成为强大无比的意识形态工具,人们自愿服从商品经济逻辑,人际关系演变为金钱关系和交换关系。严肃的阅读和思辨已从社会中消失,“看热闹”成为日常生活中的最有意义的活动,人们从围观他人的不幸遭遇中收获了人生的乐趣。
综上可见,批判精神始终贯穿布拉德伯里科幻文学创作的整个过程,并赋予其科幻作品严肃的文化价值。对消费主义的批判是布拉德伯里批判精神的具体体现,散见于他的长篇和短篇小说之中,是读者理解布拉德伯里科幻作品的重要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