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释“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许慎所释女娲“化万物者也”,当是按照女娲化万物神话来解释的,三国时当“盘古”神话产生后,女娲化万物的形象逐渐被盘古取代,其功绩也主要局限于“造人”和“补天”两部分,但女娲在神话中的顺位依然是仅排在盘古之后的创世神。从流传很广的“葫芦神话”、伏羲女娲兄妹神话及伏羲女娲交尾像等也可看出,女娲在神话中的存在时间至少与伏羲处在同一时代甚至更早。《山海经·海内经》中记载:“炎帝之妻,赤水之子……戏器生祝融,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乃炎帝后裔祝融之子。从早期文献可知,女娲和共工并无交集,其神话也互无关联,二神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就是外观相似,都是蛇身形象。女娲在秦汉以后逐渐形成人首蛇身形象,并在后世神话中逐渐定型,而《山海经·大荒西经》:“山有禹攻共工国山”晋代郭璞注:“言攻其国杀其臣相抑于此山,启筮曰:共工,人面蛇身朱发也。”宋代罗泌《路史、后纪二》注引《归藏·启筮》:“共工人面蛇身朱发”。以上文献记载共工也是蛇身形象,二神虽有形似,但亦无文献佐证其有亲属或传嗣关系。
学界普遍认为女娲补天神话和共公触山神话的结合是东汉王充的《论衡·谈天篇》的记载,但事实上从《列子·汤问》:“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其后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就已将二则神话联系在了一起,并记载共工触山神话发生在女娲补天神话之后。《淮南子》已将二则神话演绎的比较完整,但分而述之并无联系,其中女娲补天神话中有个问题需要明确,即《淮南子·览冥篇》:“往古之时……猛兽食颛民……颛民生”,有些学者为证明“共工触山后女娲补天”事,将“颛民”解释为“颛顼的子民”,但事实上女娲与颛顼并不处在同一时代,从“颛”字构形来看属形声字,《説文解字》:顓,頭顓顓謹皃。金文(耑,即“端”)
(頁,头部),表示头部端正,本义为老实拘谨,保持头部端正而不敢轻易转动,后引申为老实善良的人。因此,这里的“颛民”解释为“善良的人民”为宜。
至东汉王充《论衡·谈天篇》:“共工与颛顼争为天子不胜,怒而触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维绝。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天不足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足东南故百川注焉。”不仅将女娲补天与共工触不周山两则神话联系在一起,同时将两则神话的发生顺序完全颠倒,后世如司马贞补写《史记·三皇本纪》和宋罗泌整理的《路史》都沿着王充的思路,将两则神话杂揉在一起并形成了共工触山后女娲补天的说法。但王充演绎神话的思路在人物次序和神话情节上存在矛盾,值得商榷。首先,女娲在历史上和神话中存在的时代均早于共工,此处不述,而关于女娲补天的原因,事实上《列子·汤问》中已交代清楚,“天地亦物也。物有不足,故昔者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其阙”,天是因“不足”或者是天然存在缺陷,女娲才“炼五色石以补其阙”,并未人为破坏;其次,《列子·汤问》在女娲补天后讲到共工氏与颛顼争帝不胜而触不周之山之事,造成了“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的结果,这一结果很重要,它给我们交代了为什么今天的中国人看到的主要星辰都集中在西北和河水自西向东流的天文地理现象,自共工触山以后这种场面已成定局,再未发生变化,如果女娲在共工触山之后再“补苍天,立四极”,那日月星辰的路线和河水自西向东的情景就不可能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种现象了。可能因为共工触山后再无后续记载,因此王充等学者索性就把女娲补天搬移过来,接续成完整的神话故事;再次,王充糅合这两则神话时,定是参考过先前的文献,他是将女娲补天神话生硬地嵌入共工神话中,共工触不周山事实上并未造成天破裂的现象,只是发生了倾斜,女娲也就无从补起,而女娲“炼五彩石”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补天之漏以堵洪水”,本质上是一则洪水神话,但王充在这则杂揉的神话中并未提到洪水的事情。退一步讲触山虽造成了“天柱折,地维绝”的结果,但女娲既然已经“立四极”顶住了天,为何还会出现“天不足西北”的情况呢?因此,王充在杂揉这则神话时充满了矛盾,将女娲补天的神话放在共工怒触不周山神话之后解释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