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劳而不怨”?一般意义上是指使百姓在合适的时间劳动,因而百姓不觉怨恨。“劳”作为物之本末,其独特价值可以在中国古代先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历史中得以窥见。“劳”需“知所先后”,即役使百姓要看时间和情况。深层面讲,为政者为民操劳而不觉怨气。子路问为政之道于先生,孔子以“先之、劳之、无倦”(《论语·子路》)六字答复。“劳之”是为政者劳或是百姓劳?此处既是为政者劳亦是百姓劳,为政者需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在为民劳动中不断地磨练心性,体会自然生命和政治生命的本然之态和超然之乐,实乃“至仁之近道矣”。
何谓“欲而不贪”?“欲”在《论语》中有多种出场语境,既涉及食欲、色欲、性欲等生存型欲望,又涉及权力、名声、钱财等功利性欲望。孔子既从德性标准意义上批判“欲乃万恶之源”,过分纵欲百害而无一利;又肯定了欲望存在的合理性,认为欲望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原动力。故孔子指出君子应控制自己的欲望,而非过分贪恋,即“君能遂己所欲,而非贪吝也”[]1571。同时,他还主张享乐、精神、权势之“欲”得之应有所道,不可过分沉醉其中。子曰:“富与贵之,是人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如何使“欲”有所道而不至过犹不及呢?皇侃总结道:“欲有多涂,有财色之欲,有欲仁之欲,欲仁义者为廉,欲财色者为贪”[],“欲”与“贪”的桎梏在“仁义”中得以化解。因而孔子认为君子为政之道应以仁为本,若多生利他利人仁义之心,又何来一己之贪欲乎?为政者若怀仁义之欲,物质之欲何求;若无仁义之欲,物质之欲若无轨之车,终不可远矣。
何谓“泰而不骄”?“泰”本义是平滑,引申为安定、美好之义。故“泰而不骄”一般意义上是指安泰矜持,不傲慢于人。“泰而不骄”以“泰”为出发点和落脚点:若为政者泰,则骄之势亦弱;若为政者骄,则难泰矣。孔颖达疏:“泰,大中之大也。”这就表明为政者必先胸中怀有天下,心中装有民生,既有上下五千年的宏伟历史视野,亦有九州大地广博的空间视野。故君子为人和而不同、于事公正,故能平和坦然做事;君子待人如水、内省不疚,故能谦卑有礼待人。而小人对自己缺乏充分的认知和反省,常以矜己傲物、虚腔作势、色厉内荏现人,故难至安然平和。
何谓“威而不猛”?一般意义上指有威仪,不凶猛,没有戾气。孔子学生赞扬其师温和而严厉肃穆,威严却而不以他者凌人之感,为人恭敬谦虚而安顺舒适。普通人常以“怒而令人生畏”,凭色厉内荏之势,试图在他人面前获得些许“威严”,故“威”与“不猛”不能兼而有之。君子行中庸之德,既不过分,也无不及,阴阳合德,中和之气流露于言表,故呈威而不猛之态。后界对“威而不猛”“泰而不骄”理解歧义不大。
纵观“五美”,“利”“劳”“欲”“泰”“威”以质的规定性对“五美”作出内部规约,而“不费”“不怨”“不贪”“不骄”“不猛”以量的特定性对“五美”划出外部界定。
孔子谈的“君子五美”是从继承、弘扬尧舜的德行层面出发,但并未止于具体实践活动,而是在中庸之道的指引下,上升至以仁为核心的抽象内在美的层面,“五美”的内涵得以不断扩充、挺立、丰富。黄氏后案:“观中庸哀公问政及此经答为邦、答问政各章,夫子之论治,大纲条目可以见矣。[4]1570”尹氏曰:“告问政者多矣,未有如此之备者也。故记之以继帝王之治,则夫子之为政可知也。[]”孔子之后的注疏透露出从传承到转化、由零散至系统的发展路向。